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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史學 展開[生命史學]  

102年[ 余德慧人文療遇生命] 讀書會,要讀10本書,這是第6本。

         閱讀《生命史學》心得

作者:余德慧    心靈工坊文化出版  2012年11月初版四刷

    《生命史學》這本書在2003年12月出版,我讀的這本是2012年11月初版四刷。此時的作者已辭世,總編輯在作者簡介最後加了兩行字:「2012年9月7日,在愛妻顧瑜君教授及慈濟醫療團隊的柔適照顧之下,浸潤在靈性恩寵之中,泰然離世。」泰然是安適自得的樣子。我想到作者最珍愛的靈性療癒經典《好走》一書所說:死亡是安全的。他在《好走》的導讀說:「讀這本書的人是幸福的。」還說:「第八章的內容對所有陪病的家屬、醫護人員、志工都非常重要,由於講得十分具體切實,其臨終彌留的氛圍充滿恩寵,令人感到臨終的幸福。」余老師是幸福的。

    《生命史學》和今年七月讀的《詮釋現象心理學》一樣,除了有作者精闢的文章外,都有附一篇他指導的學生的論文。讀後,我認為是提攜後進,也是對他的書的一個小小例證。

    本書有兩部分,第一部分是作者寫的16篇文章;第二部分是研究生李宗燁的論文 <從童年記憶的敘說探討惦念的生命感> 和附錄:延伸閱讀。

    在作者的自序 <生命經驗的歷史感>,有一段話,我認為是對生命史學的詮釋:

生命感有很大的部分來自生命自身的歷史。我們曾經有的經歷有個很奇妙的現象:往日時光透過回憶獲得此刻的新意義。意思是說,我們任何時刻的感覺都被過去的經歷所滲透,我們的眼睛一直沾滿過去的經歷,但是,經歷的返回並不是原樣搬回來,而是以我現在的情況重新被看到。最經常有的現象是,在事情發生的當兒我們從未曾發現的意義,總是在後來別的事情發生之後才明白。換句話說,經歷過的事情並不一定把意義呈現,反而是在後來才知道的。因此,生命的意義並不一定是在事情發生的經驗,而是後來發生的事情開啟了當年的意義。

    例如男女談戀愛或分手,在事情發生的當時,人並不知道當時的愛情對生命的意義是什麼,而是在幾經結婚、離婚之後才明白。所以我們常會有這樣的銘言:「只有當我們回顧過去的時候,我們才產生現在的知識。」因此,這種知識就叫做「生命史學」。生命史學並不是歷史學,而是有著歷史時間的心理學。(p.5~6)

    書中李宗燁的論文 <從童年記憶的敘說探討惦念的生命感> 有一段敘述:「對回憶的探討,在傳統心理學的論述中往往涉及回憶的內容是否真實的問題,然而在詮釋現象學的論述中,所謂的『過去』永遠只能在現在用語言的形貌來顯現,也就是唯有在情節化的敘說中,往事才能顯示它發生過。於是人的回憶並非是『據實』的報告,但也不是無的放矢,而是對於過去的理解所形成的回首之觀點。換句話說,生活當下現場的意義往往是模糊的,常常是在事後的回首中,人藉著故事來理解它。」(p.190)我想李宗燁是有把余老師的教導做好研究的,師承得好啊!

    16篇文章中,有許多作者看到的生命情事,我咀嚼得最有味的是<中年又逢春> (p.63~72)。作者用四行字,寫出這篇文章的精髓:「行到中年,兩不著邊,生的甜美,越來越遠,死的無常,逼在眼前。瞻前與顧後,擺盪悠忽。人在這樣的絕望格局裡,由無處可去的焦慮,轉為體驗當下的從容。事功,改以沉潛的決斷破局;生命,行向自在清明、無限可捨的慈悲。」

    擇錄內文重點:

    其實,中年人世界的豐富性,往往是人世間頗為值得開採的礦脈。

    「哀樂中年」來說,中年的「哀」已具有某種城府,中年的「樂」已帶有某種淡然;人到中年,心境改變自是閱歷加深,但是其中的轉折,卻少有紀錄。

    李白的中年之憂是「悲白髮」,這是為父母送終的年齡;中年人大多在這時開始飽嚐父母病老,用兒女的眼睛看著父母離去,使自己一出生便熟悉的身影沒入土裡,從眼前的心思到夢裡相思,中年之眼就有了深邃的涵義;作為中年孤兒的心情,固然不若幼年喪親的悲苦,也不能說毫無所覺。

半百回顧,中年人只憂不慮

    其實,中年人只憂不慮。人過中年,諸事不管順遂與否,都可以看開,若還在事情中折磨,那就「枉顧中年」了。但「憂思」卻依著歲數日月長,正如李白說的,人最大的問題是「常懷百歲憂」,這正是中年心情的寫照。

    中年何憂? 這裡頭有雙重的關切:一者關己,一者關乎後人。關己之憂來自年近半百的反省與回顧,「生命的路如何再走下去?」這個聲音是要問第二階段的人生將如何開始。

生滅無常,認真看待宗教心情

    生命原本無常,而無常的真義在於改變的發生。「改變」不僅是事實,還具有「生滅」的根本要義。對中年人來說,重新詮釋「生滅」的意義是個大課題,也是根本認識「改變」的下手之處。

    生與滅不再對立,而是相互包含;這層意義,對已有成就的中年人來說,深具新意。人在中年之後的活著,只是在朝向死亡之中暫借的生命。這層體會,使中年人的豪情邁向更廣闊的世界---中年的宗教心情。

    宗教心情是人類至高心靈的核心,但不是哪個特定的宗教。宗教心情從未在人心消失,只要曾有過虔誠、感激的時刻,都是宗教時刻---一首音樂、一篇文章、一席談話,都有宗教的心情。

歲月滄桑,造就生命的城府

    歲月的滄桑才能使中年人懂得什麼是內心的主宰,但那不是什麼「人生的意義」,而是生命的城府;那不是來自人世,而是來自空靈的召喚---神佛的所在處。

    弘一法師在中年出家之後,開始抄經。一個字一個字寫在方格裡,這與耐心無關,而是修道。中年人為什麼要「修道」? 某種人生的「破局」已經隱約(中)呈現---既沒有回頭路可走,往前走只有「收口」的份了。

    某位大亨的傳記,說他「六十歲才開始創業」,好似雄心不滅,可是詳閱他六十歲時的所作所為,其實是「最後的孤注一擲」,反而予我「破局」之感,一個人肯在中年之後「孤注一擲」,其實是不顧一切的選擇,那不再是年輕時候的探險,反而是徹底明白「沒有回頭路」的決斷。如果沒有破局的決心,我們真的難以想像中年之後的日子要怎麼走

活著不是永遠,人在當下學會從容

    我喜歡把中年之後的心情稱做「幽世」。「幽」是指「暗處」,是向著生死求取些微的光亮。

    我慢慢瞭解到,做為「年過半百」的人應該懂得的一件事:我們都是在暫時的時空裡,在宇宙的龐大基因庫裡,暫時出現的聚合形體;這樣的「聚形」,一方面是珍貴無比,一方面是聚散無常。

    就「聚形」的珍貴性來說,我們慢慢領悟到生活是永遠不可能重複的,即使是日復一日的睡覺、吃東西或洗澡。我們在暫時的活著裡,每一時刻的經驗都不是重複;每一個時刻,「聚形」都在時間、事情裡頭經驗到生命的一切。這就是「聚形」的根本價值,活著的珍貴感。

    另一方面,聚散無常使一切事功變得無足輕重。但這種聚散無常本身卻不是沒有價值,它一方面威脅著「聚形」,知道「人身」的有限;但它也聚攏了幸福的可能性---既然活著不是永遠的,我們才能從容坐在台階上看人來人往,我們才能從容地與親朋好友吃頓飯。所有的從容都在完全認識此生的有限,在最初的焦慮之後的無法可想,才會有從容的自然蘊生

    這就是中年的絕處逢生。中年過後,能做多少就算多少,人生的目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倒是「當下」。中年過後,應該有個徹底的絕望,才有枯木逢春的感覺,那就是徹底明白「當下」,明白活著的分秒經驗。

徹底絕望,才能聆聽幽世之聲

    中年之後的絕望是唯一逼迫人去過著「朝死」的存在。絕望使活著的時刻幸福湧現,甚至喜極而泣。中年過後的心情要能活過來,唯一的希望就恰好是徹底的絕望。中年人懂得沉潛實在、不浮不誇、不虛不飾,也剛好是從徹底的絕望中醒來。

我曾經看過長輩們向我顯示這種沉潛的實在,一點也不喧嘩。但是,多數人看不出他們的決斷正是在遇事的沉默。我很清楚,絕望的結果不是哀嘆,而是雨過天晴的湛藍。就像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書》裡頭說的故事:

布里吉修女為我說了一個她親身經歷的故事。她在愛爾蘭一家臨終關懷的醫院當護士。六十來歲的莫菲先生和他太太接到醫院的告知,說莫菲先生來日不多了。莫菲太太來醫院陪伴,兩人邊哭邊談一整天。布里吉修女很不忍心,看著他們兩人邊談話邊掉眼淚,前後有三天之久,想到自己該不該想點辦法。不過,到了第四天,兩位老人家突然間變得放鬆安詳,彼此溫馨地握著對方的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莫菲夫婦完全放棄了求生,下決心要好好結束這一生。當這個決定徹底被認識到的時候,夫妻兩人變得安詳寧靜,給人一種平易近人和充滿愛心的感覺。他們得到生命的真相,從此有了真正活著的感覺。

我們會問:「為什麼這麼簡單的真相生活,對人卻是如此的困難?」原因在於:獲知生命真相需要真正的絕望,而不是希望。只有真正的絕望才聽到生命無常真正的聲音,在每個生命體的「無名」(存有)之處才有了聆聽,才聽得到幽世之聲。

認識真相,知道「不捨」的可以捨

    活醒過來的生命依舊過著日常的生活,但是卻有了慈悲的心--­-就好像我們尋覓到安身之處,準備投入那無限溫柔的基因源頭;我們明白人何處來,往何處去,並不是此刻的「聚形」,而是無限慈藹的宇宙天心。

    可是,把生命邏輯如此推敲,卻有無限的悲戚。中年人其實是習氣已重的人,想要邁開腳步卻又掛著腳鐐,絕望的心只像黑夜的螢火,在遠處閃爍。有時,一股悲戚湧上來,隱約間明白一切即將消失,偏偏又有一大堆事務纏繞在心頭。中年人的治療之旅,要像西藏人揹著簡單的行囊朝聖去。即使真的沒有揹起行囊走天涯,中年人在日常進出醫院、進出爵祿、進出財富之間,也多少隱約體會到這樣的悲戚---知道該捨的不捨,知道無常的有常,知道死亡的不死之心。都讓悲戚湧現。

    我的簡單主張是:直接認識真相,不要用理論、眼前的功業去做圓滿的解說。這樣的認識並不需要放棄眼前經營的事務,而是知道這一切的「不捨」的可以捨,知道「亙在」的不亙在,知道「不死」的必死;然後一切清朗朗,從容不迫,看日落日出,看風來風去,我依舊如風中的蘆花,搖曳在自然之間。

    此外,我在 <沿著長長劫數的甬道走來> 這篇文章,看到三位女士說起自己或是自己母親的油麻菜籽命的故事,在為她們感到不捨與疼惜的同時,也為自己的獨立自主感到幸福。

    在 <山海的呼喚> 裡看到余老師在花蓮做田野研究的「看到」:山海不召喚文明的來到,卻把生活其中的子民摟在懷裡,陽光、風雨與綠樹,不說一句話,人就置身其中。原住民的孩子活在其中,與世無爭,哪裡知道這世界正急遽地改變,在都市裡的孩子早就練就投身現代科技生活的本事,他們還是大自然的孩子;漢人的孩子跟電腦交談,原住民小孩還在跟風說話。如果將來的世界都在科技世界裡思維,原住民小孩一定覺得很自卑,為什麼自己什麼也不會。

    <老祖母的眼淚> 說著台灣早期童養媳、養女的滄桑史。讓我想到我的祖母,她是日據時代可以讀書的養女,讀老松國小。文章裡有個外國的人類學家瑪格麗寫的三峽王家老祖母的故事。

    最後分享 <渲染的應答---愛情史學的一切> 是寫女同性戀的故事,我想男女的戀情也是一樣:「戀愛發生那時節,情人在無盡撩撥中籌畫美景;戀愛走在核心裡,情人心甘情願彼此承擔;戀愛進入歷史期,怨懟在距離中陌生地分手。戀愛完成否證後,可能哪一日,天上的花又落了下來。」

    往日往事,歷歷在目,每個故事有它的環境與機運,串成這本生命史學。邀您來讀,一起分享余老師的好文筆。

甜甜 分享於102年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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