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關懷與民俗文化的心理陪伴

前言

    我從小就體弱多病,小時候喝母奶,只要媽媽去參加婚喪喜慶,回來餵母奶,就會上吐下瀉;爸爸在台電的薪水有三分之二都為我付了醫藥費。聽說我在十歲左右,得麻疹、轉肺炎、發高燒去住院。我想或許是當初發高燒,燒壞了腦袋,思考事情的模式與眾不同;因此我的腦子裏面總是充滿著許多和平常人不一樣的想法。

    小時候因為體弱多病,父母就帶我去認乾媽(台語說「客母」),就是高雄左營蓮池潭護安宮的「觀世音菩薩」。依稀記得小時候某些特定的日子,都要去護安宮過七星爐、帶護身符、內衣背上蓋紅色大印,我把這些事情看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為從小就生活在民俗文化裡面,把一般人認知的「迷信」排除在日常生活之外,行為與思考兩者互不干擾。長大後我把「護安宮」自由聯想成:保「護」許禮「安」的「宮」,最近才發現已經改建變成「護安寺」。

    生長在民俗文化的體系,我很幸運的平安長大,可是教育體系長期教導我們那些關於民俗文化的事情都叫做「迷信」。我在民國84年開始從事安寧療護工作、陪伴照顧末期病人,發現家屬幾乎一律都會去進行民俗儀式,我開始思考這些事情當中真正的本質與意涵,原來這是來自教育體系對民俗文化的「污名化」與「錯認」, 而我們從小被教育成過度相信這種有問題的教育體系,應該算是另一種「迷信」吧!以下就是我想要與應該做的事情:「民俗」新探與破除「迷信」。

壹、請問誰才是宗教師?

    台灣的安寧療護界提到「宗教師」,一向都只有基督宗教的「牧靈人員」:包括神父、牧師、修女,以及佛教的法師:比丘、比丘尼(俗稱和尚、尼姑)。安寧療護來自歐美的基督宗教文化背景,而台灣最早的安寧病房包括基督教馬偕醫院和天主教耕莘醫院,佛教蓮花基金會則在台大醫院培訓佛教的宗教師。

    但是,似乎沒人敢像我一樣在演講時公開宣稱:「乩童」也可以是「宗教師」!我覺得這是台灣教育體系一向「矮化」與「妖魔化」本土民俗文化。

    我演講時最常舉的一位黑道大哥的例子: 有位混跡黑白兩道的大哥病人,健康時他一直都在關帝廟裡服務信眾,為人海派不拘小節,得到癌症末期時很不甘願,大哥說:「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為什麼會癌症末期?」 住進安寧病房時非常暴躁不安定,後來我們讓他請假回去關帝廟,廟祝在乩童扶鸞時傳關帝君聖旨說:「你是我的好弟子,所以我要收回來身邊隨侍。」這位大哥從此心情篤定,因為他知道事已天定不可違令

    請問這時候誰是這位大哥的「宗教師」呢? 一般人都回答「關聖帝君」而不敢直接說是「乩童」! 我說按照大家所說,那就不要承認神父、牧師和修女,也不要承認佛教的法師(師父)。因為前者是上帝的代言人,而後者則是佛祖的代言人,和「乩童」一樣都屬於廣義的「神的代言人」。何況,「不管黑貓白貓,會抓老鼠的貓就是好貓」;同樣的,不管正統或偏門,病人認為有效的才是王道!

    看來我們不只要認識宗教,還要深入瞭解民俗信仰。我認為:站在「安寧療護尊重自主權與個別差異」的標準,當然不可以崇洋媚外而一面倒的按照外國人的標準,也不可以相信過去教育體系潛移默化而種下的成見或偏見,我們必須重新檢討看待民俗信仰的態度。

貳、收驚是真的有效?

    每個小兒科護理人員都曾經覺得:那些父母親帶著高燒不退小孩去「收驚」是迷信與無知的行為;等到自己當了媽媽,遇到小孩高燒不退,當然還是會帶去給人家收驚。有位護理師曾經對我說:「許醫師,受驚真的有效耶!我的小孩帶去收驚之後一星期就退燒了。」但是醫護人員應該都知道:九成的發燒就算沒有治療,都會在一週內自然痊癒。

    因此,我奉勸醫護人員不要阻止與鄙視家屬帶著高燒不退的小孩去收驚。俗話說:「也要人,也要神。」當小孩高燒不退,大人一定會帶小孩去看醫生,但是假如仍然不退燒,這時就必須採用民俗療法來雙管齊下,因為該做的「人(醫師)」和「神(收驚)」都做了,大人接下來就只能耐心等待小孩退燒。所以收驚其實真的有效,但不是治療「小孩得驚」,收驚真正的作用其實是「收大人得驚」,也就是對大人進行心理照顧或心理陪伴

    過去我們的教育把這些民俗「污名化」為「迷信」,學術界把民俗文化認為「不入流」,卻不去探究其根本效應,我認為這才是教育失敗。收驚、斬皮蛇、求藥籤、吃香灰、戴香符、過火、蓋紅印、祭解、放生等,這些我們以為是無知或迷信的民俗療法,曾經安慰了多少父母親的憂慮心情。我們何時才肯放下身段去瞭解並接納這些民俗文化?難道真的要等到事情臨到自己或家人身上才會不擇手段? 而在別人身上覺得那些都只是一點都不科學的「迷信」? 要知道我們所有人將來總有一天都會因為命運作弄而被迫要走在「迷信」的路上!

叁、本土化的心理陪伴?

    曾有位戴著氧氣、昏迷而奄奄一息的乳癌末期病人,腫瘤科主治醫師和我們都一致判斷不會超過七天,轉到安寧病房後卻逐漸好轉,清醒而後可以下床,然後請假到處去求神問卜、算命改運,最後出院又過了兩年半四處雲遊的日子,才又回到安寧終於死亡。家屬認為是因為當時有去找算命仙幫病人改名因而改運,才有這樣神奇的效果。

    另一位舌癌末期的大哥同樣去算命改名,算命仙鐵口直斷:「只要過得了農曆七月,就可以遇到貴人。」可惜病人沒這個命,偏偏就是在農曆七月中旬死亡,當然就遇不到貴人而可以扭轉乾坤。算命仙其實沒說錯,是因為我們聽錯,只用自己想要的方式來解讀。所以我都說:「算命的會告訴你:『只要沒意外,你就可以活到一百歲!』這句話一定對,因為生病和各種突發狀況都可以算是意外!」

    這位舌癌末期的大哥,起先西醫說要開刀切舌頭,他就跑掉了,等過了一年半再回到西醫這裡,已經無藥可救。當他的舌頭爛得一塌糊塗,有位江湖郎中對他太太說:「你先生的舌頭爛掉表示快要好了,因為舊的舌頭爛了,就會再長新的舌頭出來。」你可曾聽過哪種動物的舌頭爛了還會再長新的舌頭? 而他的太太卻深信不疑。

    當時我們很想去控告這個可惡的江湖郎中,同時覺得怎麼會有這麼笨、這麼好騙、這麼容易受騙上當的家屬,可是當我們再仔細想:當你掉落海裡,就算漂過來的只是一根稻草,明知道一點用處都沒有,你可能也會死命的抓住。因此,當全世界的醫生都對她說先生沒救了,她也只能相信那是唯一的希望。你說那江湖郎中害人匪淺,他其實給病人家屬的是心理照顧,稍有理智的人都會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保證。就像許多人會去買樂透,希望那極不可能的好運就落在自己身上一樣。其實所有的心理照顧都只是「信心治療法」!

    如果我們把卜卦、算命、改名、改運等都只當作「迷信」,那就是台灣西化教育的失敗。身為中國人,當現實無路可走,當病無可醫、命救不回,自然就會朝向這些民俗,當成指引方向的明燈。恐龍電影「侏儸紀公園」裡面有句名言:「生命自然會找到出路!」當西方的醫療科技告訴病人死路一條,唯有這些本土化的心理照顧,讓病人及家屬的心理有落腳之處,可以有所期待與作為,至死方休

肆、臨終徵兆是「事後諸葛亮」?

一、「辭土」是瀕死症狀的另類解釋?

    末期病人在臨終前偶有躁動不安,即使已經意識不清仍然一直要下床,等家屬攙扶下床站立之後,又因虛弱立刻躺回床上,這種現象在民間俗稱「辭土」,據說就是「與土地告辭」的意思。依我在安寧療護服務18年的經驗:不是所有病人都有此現象,甚至在統計上是屬於少數,並沒有研究指出是什麼樣的末期病人需要「辭土」。

    常見的瀕死症狀包括「譫妄」, 有統計指出「在死前有85%病人會出現譫妄,77%病人有嚴重神智變化,且持續一週以上。」需考慮腦轉移、代謝性腦病變、電解質不平衡、營養異常、或敗血症等因素。「末期憤怒(terminal anguish)」是病人長期未解決的情緒問題及人際衝突,或長期隱藏的不快記憶(帶有罪惡感)。

    這樣的末期病人會有呻吟、長吁短嘆、坐地不安、唉聲嘆氣、甚至哭泣悲傷等現象,此時給予較強之鎮定劑讓病人休息可能有幫助。我都說:應該在末期病人清醒時趕緊化解恩怨情仇,所謂「病床前解恩仇」,等到意識不清就問不出所以然了。這或許是少數末期病人被認為「辭土」現象的由來,可能如此解釋讓家屬可以比較安心。

二、「迴光返照」是「事後諸葛亮」的說詞?

    另外一種要探討的臨終徵兆是「迴光返照」,屬於「臨死覺知」狀況。末期病人會躁動不安,看到一些幻影或說出奇怪的話。這可能是瀕死症狀,但也有可能是所謂「臨死覺知」。以我在安寧病房的照顧經驗,可分為以下三類。

    第一種(最高段的)病人,能「自知時至」,主動告訴家屬或醫護人員:還有幾天或指出某月某日將會死亡,而且真的是「鐵口直斷」。第二種病人「若有所見」,看見已往生的親戚朋友來看他或說要帶他走,沒有多久就去了。第三種病人「若有自覺」,在生命的最後幾天會吵著要回家,有時病情會稍微好轉,就是一般常說「迴光返照」,然後時候一到就永別了。

    通常都是家屬事後回想起來,才說當時的情況應該是「迴光返照」,這根本就是「事後諸葛亮」。其實是因為末期病人的病情起伏不定,如果下滑之後直接死亡,就沒有「迴光返照」現象;但是有時出現稍微好轉,然後急轉直下,事後才推論這就是「迴光返照」。如果真的可以判定末期病人的狀況屬於「迴光返照」,我們一定會直接告訴家屬,好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可惜醫護人員都沒這種能耐

三、關於「沖煞」、「洗茉草」和「最後一口氣」?

    第三種要討論的臨終徵兆是:末期病人在瀕死階段會出現呼吸暫停現象或所謂「喟歎式呼吸」。

    曾有某慈善醫院的佛教志工師姐提醒我說:「許醫師,末期病人臨終前吐出的最後一口氣,你千萬不可以吸進去喔!」我不以為意,因為我經常陪在瀕死病人身邊要判定死亡時間。有時候家屬以為病人已經停止呼吸,等我到身邊時,病人才吐出最後長長的一口氣,而我卻剛好吸氣,假如這口氣吸進去真的會怎樣,我早就有事了。

    這大概算是民間所謂的「沖煞」,可能引發沖煞的場合包括:喪葬、醫院、曠野、古厝、陰地、怪宅等。醫院本來就名列其中,而安寧病房一向被民眾我認為有如「墓仔埔(台語)」的隔壁,其心理陰影更甚於醫院內的一般病房。

    就有佛教志工師姊跟我那當護理師的老婆說:「你回家有空要洗茉草。」我老婆說:「我每天在醫院上班,那不就一天到晚都要洗茉草了。」其實我老婆的阿嬤曾經告訴她:「你沒事不要去醫院。」她回答:「阿嬤,我在醫院上班,每天都要去醫院啦!」就像我開玩笑說:「醫師難道可以看到農民曆寫今日不宜探病就決定停診嗎?」

伍、死後民俗可以安慰家屬的悲傷?

一、民俗「死者頭七會回來」只是一種幻覺?

    正常悲傷現象涵蓋範圍很廣且種類繁多,包括:1.情緒反應(感覺),2.生理(身體)感官知覺,3.認知,4.行為。其中第3項的「認知」要探討的有:1.感到逝者仍然存在:這是與渴念的感覺相對應的認知部分。悲傷的人感覺到逝者仍存在於同一個時空之中,特別在逝者剛去世的一段時間尤其會有。2.幻覺:視幻覺和聽幻覺都是正常悲傷行為中常有的過渡經驗。通常發生在失去親人後幾個星期之內。有幻覺不一定表示會有病態的哀悼經驗。

    有位師父說:「假如你下班趕著回家而闖紅燈,運氣好可以提早幾分鐘到家,運氣不好就七天後一定會回到家!」講的就是民間習俗認為:死者在頭七(死後第七天)的時候會回家看看。對於「感到逝者仍然存在」的狀態,是親人理所當然的內在感情。

    對台灣的家屬而言,在死者頭七那天,他們一定會看到、聽到或感覺到:看到熟悉的身影,聽到熟悉的聲音,聞到熟悉的味道,感覺到熟悉的氛圍出現;都沒有,就會說「沒有風而紗門自開」之類的靈異現象;就算這些都沒有,也能穿鑿附會的看到黑貓、白貓,黑狗、白狗,甚至蜻蜓、蝴蝶和飛蛾等昆蟲出現或停留在家中。

(先夫頭七那天,我家沒有靈異現象發生,我忙著做法會,也在等女兒從巴黎回來奔喪。我朋友的老公頭七那天,她準備一個鐵盆,裡面放麵粉,說要收集她老公回家的腳印;另一位朋友認為妹妹頭七時,化成一隻螢火蟲回來了!)

    曾經有家屬跟我們抱怨說:「那個人實在是很無情無義,頭七的時候也不回家裡來看看!」所以我演講時會半開玩笑的說:「大家死了以後要記得:假如還保有這種能力,千萬要回家一趟被看到,不然可能被家人嫌棄說你無情無義呀!」外國人竟然說這是「幻覺」,還包括「視幻覺」和「聽幻覺」,台灣人根本打從心底相信這是真的,假如你膽敢跟家屬說這是「幻覺」,他們大可以不要理你!

二、「牽亡」或「觀落陰」是本土的悲傷關懷儀式?

    《悲傷輔導與悲傷治療》書中,「哀悼的四項任務」第一項「接受失落的事實」有段話:「有些人藉著否定死亡的不可逆轉性,而阻止自己接受死亡的事實。通靈或牽亡是否定死亡是不可逆轉的另一種策略。其實希望和逝者重聚是種正常情感,特別是失落過後數日或數週,但若是長期懷抱這種希望是不正常的。」

    我在講解這段話時,總是要先澄清「盡信書不如無書」,外國人說的話不要輕易就完全相信。我認為:家屬如果「否定死亡是不可逆轉」,就等於不承認親人已死亡,那家屬應該在人間尋找,而不是要藉由靈媒去陰曹地府尋找親人。因此,會去做「通靈或牽亡」的家屬,必然先承認親人已經死亡,才會想要去另一個世界召喚親人。

    所以,「牽亡」或「觀落陰」其實是:家屬接受死亡的事實而非「否定死亡是不可逆轉」。因此,當家屬必須依靠這種悲傷關懷的本土儀式,去進行一些未完成的家務事,這是我們的民情與民俗。有些家屬在病人死後,會去「牽亡」或「觀落陰」,是為了解決未了的家務事或心願。余德慧教授說:光是問一句「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就可以讓家屬悲傷的淚水奪眶而出,一切的思念都盡在不言中

(余教授說得真好,我活著的人在照顧親人時,堂妹一句:「姊,妳好嗎?」,我坐在往台北的自強號上,崩淚耶! 更何況是要接受親人已死亡的家屬,問一句「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家屬淚水奪眶而出,真的是一切的思念都盡在不言中。)

    親人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家屬就可以得到安慰。假如過得不好,就要問原因,然後找解決辦法。例如:靈媒傳話說「這裡很冷」,家屬可以燒棉襖或棉被給他;假如說「這裡很無聊」,家屬就可以燒一桌麻將外加三個牌搭子給他。如果靈媒找不到死者,家屬也可以得到安慰,因為有經驗的靈媒通常會說「他不在這裡,他已經投胎到更好的地方去了」,家屬當然更是安慰啊!

    如果我們專業的醫護人員以為科學至上,不相信這些民俗儀式,認為只是邪門或騙局,只相信外國人寫的「悲傷輔導與悲傷治療」,那是自以為高尚,甚至是傲慢,卻從來不曾貼近家屬的悲傷心思,那麼這些悲傷的家屬大可以不用理會這種缺乏人性的專業人員,其實「牽亡」或「觀落陰」正是本土化悲傷關懷儀式的其中一種。

(我沒有去對先夫「牽亡」或「觀落陰」,因為我在跟他做「四道人生→道愛、道謝、道歉、道別」時,我相信他都聽到了,且「安然逝去」,我一直認為他很好很安全;他很少入我夢中,有親戚朋友夢到他是神清氣爽的樣子,讓我更安心,何必去打擾他的「清修」呢! 我以前在鄉下也曾聽過「牽亡」的事,就如同老師講義寫的,覺得真是神奇!)

三、「夢見逝者」還是「託夢」比較可以安慰家屬?

    正常悲傷現象的第四類是行為,其中「夢見逝者」:有的是一般的夢,有的是惡夢。外國人可能當成單純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然而台灣人多半以為是「託夢」,所謂「託夢」一定是有意義的。對於華人民俗相信的這種「託夢」現象,我認為只要給家屬「善解」,或是為惡夢找到解決方案,家屬通常就可以得到安慰。

    論語:「子不語怪力亂神」,並不代表孔子不相信,有可能只是抱著「存而不論」的態度罷了。孔子確實說過:「未知生,焉知死?」大家都因此誤以為孔子不談死。可是,古人古文可以互文換義,孔子說的這句話其實等同於同時在說:「未知死,焉知生?」

四、傳統葬禮儀式為何需要到七七四十九天?

    其實葬禮儀式若處理得當,可以增強失落的真實性,提供家屬表達對逝者想法和感受的機會,亦可提供家屬社會支持網絡,因此有助於宣洩悲傷。但在民俗習慣中,七七四十九天是服喪期間,之後就各行各業、各自解散了。獨留那高危險群的喪家親屬,在人去樓空之後,更是寂寞空閨冷、悲傷獨自知!

    可是這個四十九天是有意義的,理論上,一般親人生離死別的悲傷,至少要用四十九天去完整宣洩,一兩週就被迫收拾悲傷上班去,還有被迫面帶笑容,基本上是不人道的對待,因此,我斷定現在人基本上都有許多未完成的悲傷。

    我把許禮安醫師的部落格和臉書寫於下,這篇講義發表在他的部落格和臉書上。謝謝!

部落格:隨意窩Xuite日誌「許禮安的安寧療護與家醫專欄」

http://blog.xuite.net/an0955784748/twblog

臉書「許禮安」

https://www.facebook.com/profile.php?id=10000108898048

 

    朋友傳給我的Line裡,有一篇關於臨終的認識,與大家分享,希望大家都能來得及對親人做柔適的照顧與陪伴,讓親人和我們自己都能走得「輕鬆無礙」。

        臨終原來是這樣的…別再給親人帶來痛苦了!

    這篇文章從醫學的角度告訴大家臨終的過程,希望大家能有所了解,幫助家人和自己坦然面對。人們關於臨終的認識普遍有很多誤區,應該好好普及,不要給親人帶來不必要的痛苦!

    一個遭遇車禍的22歲男性被送進了監護室,此時的他生命垂危,幾乎不能說話。然後,在長達3個小時的時間裡,醫院不允許家人進入病房看望這個隨時會告別人生的親人,也只允許一個親人每隔2小時進去看望5分鐘。在漫長的等待中,沮喪的女友只好回家了,父母也抵不住身心疲憊睡著了,直到護士通知他們病人已身亡時才驚醒過來。由於痛惜沒能在最後時刻與親人見上一面,說上幾句告別的話,家屬的悲痛驟然升溫……這還不算上殘忍。

    在最後的日子裡,病人常常得被動地接受這樣的「待遇」:一是過度治療。有些病人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仍在接受創傷性的治療。另一個極端是治療不足,也就是說,病人受到的痛苦和不適,直到死亡也沒有得到充分的解脫

    那麼,生命在最後的幾週、幾天、幾小時裡到底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一個人在臨近死亡時,體內出現了什麼變化?在想什麼?需要什麼?我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怎樣做才能給生命以舒適、寧靜甚至美麗的終結

    臨終期一般為10-14天(有時候可以短到24小時)。在這一階段,醫生的工作應該從「幫助病人恢復健康」轉向「減輕痛苦」。臨終病人常處於脫水狀態,吞嚥出現困難,周圍循環的血液量銳減,所以病人的皮膚又濕又冷,摸上去涼涼的。你不要以為病人是因為冷,需要加蓋被褥以保溫。相反,即使只給他們的手腳加蓋一點點重量的被褥,絕大多數臨終病人都會覺得太重,覺得無法忍受

    呼吸衰竭使臨終病人喘氣困難,給予氧氣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但他們已失去了利用氧氣的能力,此時給他們供氧無法減輕這種「呼吸飢餓」。正確的做法是:打開窗戶和風扇,給病床周圍留出足夠的空間。另外,使用嗎啡或其他有類似鴉片製劑的合成麻醉劑是減輕病人喘氣困難和焦慮的最好辦法。

    當吞嚥困難使病人無法進食和飲水時,有些家屬會想到用胃管餵食物和水,但瀕死的人常常不會感到飢餓。相反,脫水的缺乏營養的狀態造成血液內的酮體積聚,從而產生一種止痛藥的效應,使病人有一種異常歡欣感。

    這時即使給病人灌輸一點點葡萄糖,都會抵銷這種異常的欣快感。而且,此時給病人餵食還會造成嘔吐、食物進入氣管造成窒息、病人不配合而痛苦掙扎等的後果,是病人無法安靜地走向死亡

    靜脈輸液雖然能解決陷入譫妄狀態病人的脫水問題,但同時帶給病人的是水腫、噁心和疼痛。對生命的最後階段,甚至在死前三個月之久,不少病人與別人的交流減少了,心靈深處的活動增多了。

    不要以為這是拒絕親人的關愛,這是瀕死的人的一種需要:離開外在世界,與心靈對話。

    一項對100個晚期癌症病人的調查顯示:死前一週,有56%病人是清醒的,44%嗜睡,但沒有一個處於無法交流的昏迷狀態。但當進入死前最後6小時,清醒者僅佔8%,42%處於嗜睡狀態,一般人昏迷。所以,家屬應抓緊與病人交流的合適時刻,不要等到最後而措手不及。

    隨著死亡的臨近,病人的口腔肌肉變得鬆弛,呼吸時,積聚在喉部或肺部的分泌物會發出咯咯的響聲,醫學上稱為「死亡咆哮聲」,使人聽了很不舒服。但此時用吸引器吸痰常常會失敗,並給病人帶來更大的痛苦。應將病人的身體翻向一側,頭枕得高一些,或用藥物減少呼吸道分泌

    瀕死的人在呼吸時還常常發出嗚咽聲或喉鳴聲,不過病人並不一定有痛苦,此時可用一些止痛劑,使他能繼續與家屬交談或安安靜靜地走向死亡。

    記住,沒有證據表明緩解疼痛的藥物會促使死亡。

    聽覺是最後消失的感覺,所以,不想讓病人聽到的話即便在最後也不該隨便說出口

    這幾天,我一再地說,我一再地想---為什麼,為什麼直到現在,我才讀到了這篇文章。現在是什麼意思?現在是,我的父母已先後去世,而一直到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光,我沒有和這篇文章相遇,所以在無知中鑄成大錯

    所有的誤解都基於一個前提,我們和臨終者已經無法溝通,我們至親的親人已經無法講出他們的心願和需求,我們只好一意孤行。而本來只需要一點點起碼的醫學常識,事情並不複雜。我想起我抓著父親的手,他像山泉一樣涼。我命令弟弟說:「爸爸冷,快拿毯子!」現在才知道,他其實並不冷,只是因為循環的血液量銳減,皮膚才變得又濕又冷。

    而此時在他的感覺中,他的身體正在變輕,漸漸地漂浮、飛升……這時哪怕是一條絲巾,都會讓他感覺到無法忍受的重量,更何況一條毯子!我想起直到父親嚥氣,醫生才拔下了連接在他身體上的所有的管子,輸氣管、輸液管、心電圖儀…同時我們覺得他幾天幾夜沒進水進食,總是試圖做些哪怕是完全徒勞的嘗試。

    母親清早送來現榨的西瓜汁,裝在有刻度的嬰兒奶瓶裡,我們姊弟每天都在交流著爸爸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水。現在才知道,他其實並不餓。那時候,他已從病痛中解脫出來,天很藍風很輕,樹很綠花很艷,鳥在鳴水在流,就像藝術、宗教中描述的那樣…這時,哪怕給病人輸注一點點葡萄糖,都會抵消那種異常的欣快感,都會在他美麗的歸途上,橫出刀槍棍棒。

    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在最後譫妄狀態中,卻忽然變得喋喋不休,而且是滿口的家鄉話。我擔心他離我而去,我想喊住他,他毫不理會。現在才知道,那個時辰,他與外界的交流少了,心靈深處的活動卻異常活躍,也許青春,也許童趣,好戲正在一幕幕地上演。我怎可無端打斷他,將他拖回慘痛現實?我應該做的,只是靜靜地守著他,千萬千萬不要走開。

    臨終者昏迷再深,也會有片刻的清醒,大概就是民間傳說的迴光返照吧,這時候,他必要找他最牽腸掛肚的人,不能讓他失望而去。我還記得父親此生表達的最後願望,是要拔去他鼻子上的氧氣管。可是我們兩個不孝子女是怎樣地違拗了他的意願啊,我和弟弟一人一邊強按住他的手,直到他的手徹底綿軟。現在才知道,對於臨終者,最大的仁慈和人道是避免不適當、創傷性的治療。不分青紅皂白地「不惜一切代價」搶救,是多麼的愚蠢和殘忍

    父親走了。醫生下了定論,護士過來做了最後的處理。一旁看熱鬧的病人和家屬說:「兒子、女兒都在,快哭,快喊幾聲嘛!」。可不知為什麼,我竟然一點也哭喊不出來,弟弟也執拗地沉默者。現在才知道,聽覺是人最後消失的感覺,爸爸沒有聽到我們的哭泣,不知道他是高興還是難過?生和死都是自然現象,這我明白。只是現在才知道,自然竟然把生命的最後時光安排得這樣有人情味,這樣合理,這樣好,這樣的---自然而然,是人自作聰明的橫加干涉,死亡的過程才變得痛苦而又漫長

    一天上午。我突然發現我對面的同事淚流滿面,一個50多歲的男人的失態讓我詫異。忙問他怎麼了,他告訴我看了上面的文章想起了他母親臨終前情形,他說就像上文描述的那樣,覺得母親冷了給她穿保暖的衣服,蓋厚厚的被子,覺得母親幾天沒有進食,不停給她輸液,他母親想回家,可他堅持讓她住在醫院。他自認為了盡孝心,可是沒想到給她帶來莫大的痛苦。

    人總是要死的,帶著輕鬆、美麗踏進另一個世界,一定會走得更好。現在,我讀到了這篇文章。我要保留著它直到最後的時光,如果有可能,我要求我的孩子照此辦理,任我的靈魂做最後的欣快飛翔。

    若你也不想後悔,請分享這篇文章給你深愛的人吧!告訴他們原來這才是臨終時真正的感受!

 資料來源→ http://www.buzzhand.com/post_433744.html

            甜甜 分享於104年4月22日上課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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