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醫師的內心世界:情緒如何影響行醫》讀書摘要與心得
What Doctors Feel: How Emotions Affect the Practice of Medicine
丹妮爾.歐芙莉(Danielle Ofri)/著。 李穎琦/譯。
天下文化 2020年3月26日第一版第1次印行
目錄
合作出版總序 樹立典範 黃達夫
序言 探尋醫師的內在所思
第一章 醫師現在不能看診
胡莉亞,第一回
第二章 能否養成更優秀的醫師?
胡莉亞,第二回
第三章 六神無主
胡莉亞,第三回
第四章 每日死亡攝取劑量
胡莉亞,第四回
第五章 羞愧難當
胡莉亞,第五回
第六章 理想破滅
胡莉亞,第六回
第七章 訴訟糾葛
胡莉亞,第七回
後記 照顧病人的祕訣在於關心病人
誌謝
參考資料
內容簡介:
一般人印象中,醫師都很客觀理性,總是能輕易抽離情感。不過,醫師經常處在勞心勞力、面對他人生死交關的場合,難免會有焦躁、沮喪、氣憤、悲痛、或喜悅、得意的時刻,這些情緒反應,其實深深影響醫療照護的方式和品質。
許多書籍描寫了醫師如何思考、如何執行醫術,卻很少討論醫師的情緒和情感層面。歐芙莉醫師於《醫師的內心世界》書中,深刻剖析了醫師深藏於心的情緒反應,直搗醫療領域很少人探知的核心課題。
歐芙莉醫師素以細膩觀察著稱,她講述了醫師如何在起起伏伏的行醫生活中安身立命,以及有時如何情緒潰堤……
她據實描述差點害死病人的事故,說起難以啟齒的羞愧,也坦然表示自己無時無刻不害怕重蹈覆轍。
篇篇故事在在證明了無可否認的事實:
醫師的情緒對於照顧病人的方式,當然有直接而巨大的影響。如果臨床醫療人員與病人,皆能瞭解醫師的內心世界,採取適切的因應措施,當能提升醫療照護品質,讓病人受益。
--- 蝴蝶頁 ---
讀完,我覺得作者寫在<後記---照顧病人的祕訣在於關心病人>,是全書的導讀,也是她寫這本書的精華濃縮。看完書,再看這篇文章,你就懂書的中心重點。我把它全錄下來:
醫師與病人的互動,基本上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連結,而情緒確實是其中一環。本書旨在協助病醫雙方,適應互動時這類情緒方面的「持續低音」。醫師必須意識到,情緒對我們的「理性」決策大有影響,尤其還在受訓的醫師更須熟悉此點。與病人互動的同時,察覺我們的情緒,理解情緒的波動,知曉應如何融入自己的情緒,病人就得以處在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環境。
身為病人的我們(我們這些醫師當然有時候也是病人),若要享有最佳醫療照護品質,了解情緒等於是多一項利器。張開內耳,傾聽隱藏在情緒底下的聲音(你的聲音和你醫師的聲音),有助於聚焦在最重要的事項。古柏曼寫道:「病人……和醫師像是一起在情感的大海裡游泳,海岸則位居中立地帶,每個人都要注意警戒線拉到哪裡,以免被情緒的暗潮捲走。」
雖然奧斯勒醫師堅持保持內心寧靜,雖然我們希望海岸一直保持中立,海岸卻不一定位居中立。釐清大海與海岸的位置,絕對必要。在本書中,我側重於公認為負向的情緒,包括恐懼、羞愧、悲傷、氣憤、崩潰,因為這些情緒影響醫療照護最巨;但我也深諳行醫帶來的正向情緒,喜悅、得意、感激,甚至是愛,當然也會影響病人接受的照護,通常對醫療照護有正面影響。比起生氣、羞愧或倦怠的醫師,樂在工作的醫師表現較優秀。
不過,就算是正向情緒,還是可能造成負面影響。典型的例子是替朋友或家人治療的醫師,因為愛與親密感,醫師可能會對敏感問題難以啟齒,可能不好意思詢問性經驗、做肛門指診、問起藥物使用習慣,無法確實履行檢查步驟。
我以胡莉亞的故事貫穿交織全書,主因是她對我的影響既長遠又深刻。整段醫療之路含辛茹苦,彷彿坐雲霄飛車,我們這麼多年來也正好體驗到字典上每一種情緒,有時候得意、感激、趣味、有親密感,有時候恐懼、焦慮、內疚、有不祥感。有新的心臟植入她體內,是我當醫師以來最興高采烈的時刻;而當一切努力遭抹煞,我也從來沒感到如此晴天霹靂。多年後,直至今日,每當我落筆端詳那時刻,仍得暫時擱置,讓捲土重來的傷痛自行平息。
我分享胡莉亞的故事,是想紀念有她在的記憶,也想描繪情緒如何融入病醫互動,如何在每個層面發揮作用。
醫師通常分不清何謂「治療」(curing)與「療癒」(healing),但飽受病痛之苦的病人自然分得清。對於大部分醫師而言,只要疾病消弭,沒錯,就大功告成。對於病人而言,消除疾病,只是治療的一個階段,沒錯,顯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無數病人走出醫院,走出門診部,走出診間,知道病情已受到控制,但不覺得療癒。
著重於病醫互動之間出現的情緒,不保證能使病人感覺療癒,這點不容分說,但忽略情緒,就更不可能達到療癒之效。希波克拉底如此寫道:「療癒是時間問題,但有時也是機會問題。」保握這次機會,可能對於病醫雙方來說都是解藥。
奧斯勒醫師發表〈寧靜〉後經過三十六年,皮巴迪(Francis Peabody)醫師也對臺下滿腹熱忱的醫學院應屆畢業生發表演說。他將想法濃縮成一句經典語錄:「照顧病人的祕訣在於關心病人。」這句看似簡單的格言,其實融合了同情心、同理心與人際之間的連結,也揉合了醫師可提供給病人的所有醫療技術與治療方案,除了能達到治療之目的,應可謂達成療癒的要件。 (p.284~286)
序言 探尋醫師的內在所思
作者把這本書要探討的「情緒如何影響行醫」,在序言裡很有條理、重點式的說明:醫師的情緒對於照顧病人的方式,有直接而巨大的影響,並讓我們了解情緒為病醫互動帶來的正負面影響,是造就醫療照護最高品質的關鍵。她寫道:
大眾對於醫療世界仍是關注不斷,卻憂心忡忡,畢竟這是每個人總得與之互動的世界。大家關注的同時也大失所望,因為現今醫療照護體系的運作並不符合理想,就算排除了社會壓力、立法改革、法律糾紛,醫師仍不盡然能依照理想行事。有鑒於此,我希望能突破醫學外在客觀的那一面,直接探尋醫師的內在所思。
有人可能會理直氣壯:「醫師只要把我的病治好就好了,她怎麼想,才不關我的事。」如果是直截了當的病例,這觀點可能很適用。醫生若生氣、緊張、嫉妒、倦怠、恐懼、羞愧,通常還是有能力處理支氣管炎或踝關節扭傷這類病症。
但是,如果臨床狀況峰迴路轉、治療無效,或意外出現併發症、醫療錯誤、受到心理因素干擾,問題就浮上檯面了,此時不只臨床技能,其他因素也會左右局勢。(p.8)
本書旨在闡發行醫時出現的多種情緒詞彙,描寫情緒影響醫療實務各層面的方式。希望下次你穿著病人袍時,可以更加了解照顧你的醫生如何判斷。古柏曼表示,認知與感覺是密不可分的,而不管碰到哪種病人,認知與感覺還是合而為一。某些情況下,認知與感覺合而為一,對於病人而言大有裨益,另一些情況下,卻會釀成災禍。
了解情緒為病醫互動帶來的正負面影響,是造就醫療照護最高品質的關鍵,每個病人都有值得獲得醫師能力所及範圍內的最佳照護。學著辨識並了解情緒隱含的意義,對於檢查檯上的病人以及動手檢查的醫師來說,均為不可或缺的權衡工具。(p.13)
第一章 醫師現在不能看診
這章在說同理心。有漢琳、藍頓小姐、阿瓦瑞茲小姐、卡勒羅先生的故事。
作者當時是一年級醫學生,她自願報名擔任紐約市貝爾維醫院的性侵受害者輔導員。學習如何協助遭性騷擾的受害者度過進急診室後這段時間,也學習如何與醫師、護理師、警察、家屬互動時宣導正確觀念。
凌晨三點,呼叫器響起,她火速起身,直衝醫院的急診室。找到值班的護理師,她告訴她:「妳要找的人是漢琳,就在那兒。」她用鉛筆頭指向幾公尺外那一身髒亂的黑人女性,「婦科醫師來過了,妳幫忙清潔乾淨就好。」
她戰戰兢兢往前踩了幾步,走向這位受害者。她的使命是要協助需要協助的人,但是她說:「那病人身上的酸腐味卻讓我膽怯,還有那蟑螂。酸腐味和蟑螂雙重夾攻,讓我打從心底嫌惡,完全無法以理性思維安撫自己。」她退卻到檢傷分類櫃臺,蜷縮在櫃臺後,怯怯懦懦,假裝在檢查文件。她描述:
三分鐘後,一名護佐(護理佐理員)湊近那位病人。護佐是個較年長的海地人,她伸出其中一隻手,把那病人的一隻手握住,說話輕柔。我看著她哄住那病人,病人的目光投向她。她又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梳理著病人黏硬纏結的頭髮。
慢慢地那病人站了起來,身子稍微往左邊傾斜。護佐靠得更近了,扶著對方,往淋浴間走去,兩人的頭幾乎碰這一塊。她們經過檢傷分類櫃臺時,我聽到護佐話語間淨是鼓勵:「你洗完澡後就會舒服多了。我們可以幫你拿乾淨的衣服來。」護佐的手臂緊緊護著病人的肩膀,「我知道有個安靜的地方可以讓你休息。別擔心,我會陪你。」
她說:「我坐著躲在櫃臺後方,覺得驚服,覺得卑遜。兩人離我漸遠,惡臭也逐漸散去,我終於可以呼口氣。我倒回椅背,領悟到自己還得深入多少,才能通曉行醫的內涵。
從急診室那時刻到現在,將近30年了。那名護佐在急診室的那刻,是另一塊鋪在我行醫路上的基石,讓我體驗到同理心這門學問中最發人深省的一課。那名護佐展現的同情心,令我屏息凝氣。我知道她也聞到同樣的臭味,目睹同樣的髒亂頹靡,但她還是看來毫不遲疑,走向前去。她不只是身體過去,連心靈都給了那位病人,在那時刻,她化身成為我心目中照護人員應有的形象。」(p.19~21)
人要有同情心,就必須有同理心。同情心的英文compassion ,從拉丁文字根來看,就是指有能力一同承受。同情心可假裝不了,而同理心正是必要的前提。
【作者對同理心的定義是:從他人角度觀看事物並感同身受的能力。】
同理心應用於醫學上,代表的是理解與體會病人的痛苦。要有同理心,則必須轉為病人的視角,了解病人的疾病是如何與他的人生經驗結合。 (p.21)
她還說:「除了病人身體狀況可能會使醫師難以展現同理心,病人的個性也是一大因素。有時候醫師的反應無法展現該有的同理心,原因可能是病人抱有敵意、自主意識強,或是有些病人極度害羞,什麼事都不說,有些病人則很傲慢,覺得自己有權頤指氣使。」(p.24)
【歐芙莉醫師就遇到一位頤指氣使要她開減肥藥的藍頓小姐。在第24~28頁有這個故事】。
「有些時候,難以付出同理心的原因是文化及語言隔閡。」(p.29)
她舉出一位西班牙裔的病人阿瓦瑞茲小姐。她似乎不會停止抱怨,而且老是誇大其辭地說她的每個病症都是「這輩子沒這麼嚴重過」。作者認為老是誇大其辭,其實只會帶來反效果,有損病人自身信用,也會削弱醫師的同理心。會影響病人陳述病情方式的原因,文化、族裔都有可能,也可能單純是人的個性,醫師皆必須深入了解。(p.31)
此外,她說:「拉開醫師與病人距離的文化歧異很多,族裔方面的差異只是其中一種。另一個文化歧異的實例,發生在某些看來是自我誘發的疾病,而這類歧異堪稱更巨。」(p.32)
這章的<就像是上帝從空中伸出一隻手>文中,就是在說上面的實例:
「我們在貝爾維醫院訓練的住院醫師及醫學生,看過太多酒精戒斷症病人,已不覺得這些個案有多特殊。住院病人若診斷為酒精戒斷症,醫療小組一般會粗略做完病史詢問,接著調整一下苯二氮平類(benzodiazepine)藥物劑量,等病人的震顫平息,接著就待病人能穩定走路,准許出院。轉介藥物戒治案例,充其量也是敷衍了事。同理心發生供應短缺。
勤懇認真又有同理心的年輕醫師,為什麼會有這種舉動,其實不難理解。酒精戒斷症病人一般脾氣陰沉,身體有股難聞氣味,需要花費許多心力照顧。幾乎所有病人昂首闊步走出醫院後,就直接遁入酒鄉,兩週後又再次入院。許多病人接受戒治時,像是參加城市巡禮,一間跳去另一間,結果就是什麼都化為烏有。不少酒精戒斷症病人熟習如何操弄羥可酮(oxycodone)與煩寧(Valium);許多人設法取得公共救助或失能證明,但事實上什麼事都沒努力,只繼續喝酒、吸毒。醫師通常都是以『靠一己之力拉自己一把』的態度面對人生,因此對於這些看起來像社會寄生蟲、自私自利的乞討人士,很容易就深惡痛絕。
多年前我照顧的卡勒羅先生,正是這一類病人。」(p.33~34)
卡勒羅先生已經是第57次住進貝爾維醫院了。每次住院不是海洛因、羥可酮等鴉片劑過量,就是產生戒斷症狀。這一次是過量,而正式的治療計畫其中一環就是讓卡勒羅先生睡到沒事,就可出院。
作者在她做教學迴診時,有一天想來點挑戰,所以建議教學迴診時討論卡勒羅先生,他可說是目前最無趣的住院病人了。會挑他,也是想挑戰擔任主治醫師的自己,想在最平凡不過的住院病人身上,找到教學的重點。
卡勒羅先生是49歲的白人,外表正如外面海報常畫的那樣:衣衫不整、蓬頭垢面、雙眼無神,一臉狠遭生活打擊的典型酒鬼形象。他的皮膚蒼白,黯然無光,彷若一只破舊瓷器。
作者把小組帶到病床前,訪談一開始,前景並不樂觀,她丟出的問題,他大多都以一個字或是悶哼回應。她說:「儘管我凝神注視著卡勒羅先生(他後來幾乎都直瞪著天花板),我還是可以感覺到我身邊掀起的躁動。大家開始恍神了,我既沒能和病人建立情感連結,也沒能教導我的學生。卡勒羅先生就只是陷入成癮症的泥淖中。雖然我提問時保持殷切,語調充滿關懷,覺得此舉動毫無意義的念頭還是一步步逼上我心。」
於是她靈機一閃,想到了一個從沒想過的問題。開口道:「卡勒羅先生,我知道你吸毒很多年了,不過你有沒有辦法跟我們說,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真的上癮了?」
這問題迴盪在空氣中,卡勒羅先生沉思,安安靜靜咀嚼。他撐坐了起來,開始說話:「是啊,是有那樣一個轉捩點。」他的聲音提高,愈說話,聲音就愈集中。
「那是在四月初,我從亨利哈德遜公園大道開往北邊,開的是老的日產汽車,從一個粗工兄弟那裡買來的。我要開去揚克斯,我老弟幫他的小孩辦了個烤肉趴。公園大道兩旁的樹上鋪滿了雪花,很像梅西百貨的聖誕節裝飾。
然後突然之間,我就想嗑點藥,很像巨浪那樣啪啦打來。我就是很需要嗑藥,而且是馬上就要。重點是,我就是想要。我只想嗑藥,其他什麼都不太想,在那一刻,嗑藥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記得我把日產汽車調頭,在西一五八街轉了個大彎。我一把車子往南轉,我就知道我上癮了,就像是有塊磁鐵,把我吸回去市中心那鬼地方,找我的藥頭,不過我還是得去找他。我就是這樣才知道的,就是這麼簡單。
就像是上帝從空中伸出一隻手,對著我的車子、對著我的人生,彈了一下手指,把我彈往另一個方向,然後我就再也回不去了。那操生死大權的傢伙直接把我調回市中心,從那時候起,我就往那方向前進了。」
作者寫道:「一席話完,整間病房萬籟俱寂,醫學生、實習醫師似乎都凍結在原地,而我,也給他回憶中的那座城市、他話語打造出的具體場景,釘牢在原地。我猜想,病房中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想像自己坐在那輛車內的感覺,感受到不可思議、無可抵擋的力量把車子調過頭去,完全無力掌控局勢。
訪談結束後,我們魚貫走出卡勒羅先生的病房,在走廊盡頭重新集合。整個小組明顯有所轉變。我們第一次對於卡勒羅先生的生命歷程有了眉目,儘管只窺見了一些,真正的同理心卻從此萌生。我們獲此機會滑進他的視角,得以對這位病人另眼相待。之後,我們討論他的案例時,不再出現白眼,不再立即吐露輕蔑,小組成員更常走到他病房裡探視、聊天,他也更親和、更樂意與我們合作。油然升起的同理心,當然不會一夕之間就抹煞多年來的成癮症狀,但如果沒有同理心,很難想像他的病症有好轉的機會。」(p.32~38)
【一口氣看完卡勒羅先生的故事,讓我想起名人推薦的:「本書充滿悲傷和喜悅,令人恐懼、又發人深省。歐芙莉說理清晰,滿腔熱忱,指明了情緒在行醫與療養健康方面占據的重要地位,述說了對於病醫雙方皆至關重大的故事。」
—— 柯來斯(Perri Klass),《在你穿上白袍之前》作者】
第二章 能否養成更優秀的醫師?
這一章也是在講同理心。有同理心的醫師會成為更優秀的醫師。
作者說醫學生在習醫之路上,似乎不斷流失與生俱來的同理心。她說研究的結論是:在傳統醫學訓練課程的第三年,同理心破壞程度達到最高峰,而醫學院第三年剛好就是醫學生實際開始接觸病人照護的時候。(p.49)
為什麼醫學生在醫學院臨床階段會失去同理心?可能有許多原因。有些是因為學生被推入醫院火坑後,感到不適應、疲憊不堪,畢竟有別於前兩年有條有理、乾乾淨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教室生活。規劃得宜的進度、直截明瞭的課程、說ㄧ不二的考試,構築了學生的世界。(p.50)
不過,學生ㄧ進入病房,情勢不只是改觀,而是整個翻天覆地。從氣氛上來看,醫院世界與醫學院的講堂完全是兩顆行星。對菜鳥而言,醫院世界是十足的無政府狀態。
「化療輸注計劃與電腦斷層掃描排程衝到,但支氣管鏡檢查一定要排在電腦斷層掃描之後,不過胸腔科醫師被叫去處理緊急狀況,支氣管鏡檢查得重新安排時間。芭拉迪太太突發高燒,所以得取消化療,鄰床的病人剛剛出現不尋常的皮疹,所以得移至隔離室,但急診室正在辦理住院,所以有五名新病人也同時要進病房,又沒隔離床可用。蘭利先生的家屬來了,得跟醫師談談,但西十五病房今天人手不足,所以兩名護理師得機動調配,而且如果輕型救護車申請表不馬上填好,甘柏森小姐出院又要延到隔天。北十七病房需要急救。——都先別管了!」(p.51)
醫院生活就是各級單位各種設備的重重規定與道道程序,層層堆疊在無法預知的疾病發生節奏之上,是永遠處在事件不斷蜂擁而至的狀態。經驗老到的醫師和護理師很習慣在某種程度的混亂情況之下工作,但是醫學生只習慣進度安排妥當的學校生活,醫院的一切全來得措手不及。(p.51)
同理心會消失,第二個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醫學院的隱藏版的課程表。在講堂傳授的、醫學院使命宣言裡體現的、引領學生進入醫學殿堂的院長與資深教師口中吟詠而出的,都是正式的課程內容,但是隱藏版或非正式的課程表,幾乎都是一出場就把正式版打得落花流水;醫學生前腳踏進臨床沙場,後腳就遭沙子掩埋。
學生真正的老師不再是備受尊崇、在「巨人輩出的時代」行醫的灰髮教授,而是不斷發號施令的實習醫師及住院醫師。這群年輕醫師披著白袍,袍上的斑斑「勛章」標誌了曾在戰壕激戰的過往;他們才是醫學生在臨床醫學這門課面對面的師長。醫學生醒來後的每分每秒,都在追蹤實習醫師與住院醫師的一舉一動,藉此學習行醫方式:怎麼說、怎麼想、怎麼寫、怎麼做、怎麼著裝、怎麼訓練自己。(p.52~53)
醫學生接觸臨床醫療世界時,衝擊不斷,其中一項強烈衝擊正是醫學用語。有一類醫學術語是縮寫,手寫病例上特別明顯。
一般住院病例的第一行,可能寫的是「82 WM w/PMH of CAD,CVA,MIx2,s/p 3V-CABG,c/o CP,SOB 2 wks PTA.BIBA s/p LOC.No F/C/N/V/D.」。對於天真可愛的醫學生還有其他人類來說,根本是外星語。對醫師而言,七十五個英語字元就簡潔概括了所有狀況:八十二歲白人男性,過去病史包括冠狀動脈疾病、中風、兩次心臟病發作,接受一次三支血管冠狀動脈繞道手術,主訴胸痛、呼吸困難,入院前已持續兩週,失去意識後,經救護車送達到院。沒有發燒、冷顫、噁心、嘔吐、腹瀉。(p.57)
【難怪醫學生和我們外行人會認為它是外星語。作者說:如果你有興趣數一數的話,一般正規的英語高達312個字元。】
她還說:醫師以老派的尊重對待病人,由衷想知道病人的生活,病人便報以真摯的答覆。這些老一輩男醫師會探究病人的文化與背景,問題細膩又深刻,令我大開眼界。他們是以這種方式展現同理心,真誠看待病人及其生命故事,真心好奇病人的身分、生活方式、以及病症發作的過程,真正釐清病人有什麼資源得以對抗疾病,而這些舉動就是同理心的基礎。 (p.80~81)
這裡作者還介紹一位心臟胸腔外科權威,他是心臟繞道手術與修補出血動脈的先驅,史賓瑟醫師。她在斯賓瑟醫師的診間,學習如何訪談病人。
「他一語不發,從檢查室一側拉來一只金屬矮凳到檢查檯旁,我們這群學生板直身子,貼在牆面,盯著他看。那只板凳已經旋調到最低,他坐上去時,頭差不多和檢查檯同高。此時他開口道:『無論什麼時候對病人說話,你的位子得和他們同高,或是更低,絕對不能高高在上,他們才是生病的人,他們才是主導訪談的人,不是你。』
簡簡單單的一個舉動,卻大量訴說了他對待病人的方式。還是學生的我,仍掙扎著不知自己想當哪種醫師,這時候確實對我來說意義非凡。若這個氣勢赫赫、位高權重的醫師面對病人也能二話不說的保持謙卑,那照著做就沒問題了。(p.82)
史賓瑟醫師令我感動的地方是:現在的他放更多心力與病人建立關係,而且他認為大部分病人對醫師不滿,還告上法院,都是因為缺乏同理心與真誠的溝通。(p.83)
許多研究發現,病人對於有同理心的醫師比較滿意。例如醫師若同理心得分更高,病人的膽固醇與血糖控制得較好。醫師更有同理心,病人似乎更會遵從醫囑。腫瘤科病人若遇到有同理心的醫師,生活品質更佳,憂鬱症狀較輕。甚至常見的感冒也可能出現差別,醫師愈有同理心,病人的感冒愈不嚴重,也較快痊癒。」(p.84)
第三章 六神無主
這章在說醫生的「恐懼」情緒。
作者把她第一次負責急救的情景寫出來:
呼叫器一響,她狂奔到內科加護病房要指揮急救。她大聲宣告自己是「會診醫師」,接著她說覺得:「我的腦袋就碎裂成一片全然的漆黑。」一名住院醫師開始替她灌輸病人資訊,但是她的腦袋仍塞滿恐懼。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勉強擠出「壓胸,」「繼續按壓甦醒球,插上導管,心電圖。」她盯著心電圖,一直在想如何下令對病人的病症做處置……一名心臟科專研醫師趕來救了她。「T波高聳,高鉀血症,」他清楚下達指令「要注射鈣離子,一安瓿碳酸氫鈉,D五○,胰島素。」
她說:「病人最後活下來了,他情勢穩定後,我偷偷摸摸溜走,希望可以消失在緩緩踅去巡房、會議室、急診室的一片白袍汪洋中。我憤恨自己因恐懼,整個人都癱瘓,根本無法領導急救。」(p.97)
她說:行醫時,恐懼是最大宗的情緒。犯錯與造成傷害的恐懼永遠揮之不去,即便累積的數十年的行醫經驗也是一樣。或許在菜鳥醫學生與實習醫師身上,恐懼最明顯可見,或許他們表現得最明顯。不過恐懼僅僅是一條鏈子上第一個鏈結,牽起醫師的一生。恐懼有時候或許昇華,或許有盈有虧,但是傷害病人的恐懼永不會離去;行醫與恐懼難分難解。 ((p.99)
109~119頁「百密一疏」是作者寫她把一位可能自殺的病人轉送出院的事。只因為她沒有等常規會診精神科醫師,就讓病人轉院。她意識到事態嚴重,於是親自打電話追蹤病人,直到對方醫院確定病人有確定入住,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說:「我第一天擔任主治醫師起,就擔心會漏掉什麼事,現在真的發生了。我很確定也有其他許多事情漏掉了,幸好大部分都沒出亂子。鍾先生是段大插曲,還真是萬幸,沒釀成確切傷害。不過,無論結果如何,我仍舊算是失職了。」(p.120)
最後她反思:「儘管我執業多年,訓練有素,勤勉不懈,無庸置疑的是,我未來還是可能會出更多錯,可能會傷害病人,很容易就在法庭上狠遭修理。很可能,我就是沒優秀到夠格當醫師——這或許是我內心最深層的恐懼。 (p.127~128)
恐懼正如其他情緒,不好也不壞,只是正常的心理狀態。就像我第一次處理急救的經驗,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會令人失去因應能力,不過,適當的恐懼可以是良好醫療照護的關鍵推手,尤其面對危急時分,更是如此。」(p.132)
第四章 每日死亡攝取劑量
這章在說醫師的「悲傷」情緒。
「醫學領域以外的人最常問我的問題是:醫師要如何面對各種病痛、煎熬、死亡。『不覺得很洩氣嗎?』是常見的問句。所有領域都有職業風險,在醫學領域,悲傷當然是其中一種。生病並不令人愉悅,大部分來找我們看診的病人也都深陷痛苦之中。悲傷如同恐懼,不好也不壞,只是人類情緒的一部分,重點是要如何處理悲傷。醫師個性與周遭環境皆不同,處理方式因而有差異。有些醫師特別擅長面對悲傷,不讓煎熬與痛苦找上門來,似乎能無動於衷。
我受訓時,有時候會很羨慕這些醫師,希望自己的盔甲能更堅固。但我也逐漸發現這副盔甲很可能帶來毁滅。因為它不能真的防止悲傷進門,只能引導至令人心神不寧的等待區。悲傷總會以某種方式在我們體內深掘蟄伏,強烈影響我們往後照顧病人的方式。哪不會呢?人類情感中,悲傷堪稱坐擁大權,而且可不是輕率行事。」(p.138)
作者說為了寫這本書,她深入訪談小兒科醫師伊娃,「她的經驗深刻道來了傷痛對於醫療照護的強大影響。」
伊娃接生了「爸媽不想看的嬰兒」。她是波特症候群(Potter syndrome )的嬰兒,該病症的主要問題是胎兒腎臟受損,導致羊水嚴重缺乏,但主要的後果是一旦羊水不足,肺部就無法正常發育,幾乎每個罹患波特症候群的胎兒出世後不到幾分鐘,就窒息而死。
她和住院醫師接生女嬰後,用毯子把她包住,因為住院醫師要她「記錄臍帶脈搏停止跳動的時間」,而全院的病房都擠滿了人,他們找到狹窄的補給室,進入,把嬰兒放在推車上,檢查嬰兒。
伊娃盯著這個嬰兒,一邊想像自己如果是嬰兒的媽媽會怎麼反應。知道在你體內長大的孩子一出世後就會馬上離開,多心痛啊。這個小小的嬰兒,從未受到父母擁抱,從未受到任何人擁抱。根本難以想像。
於是她將毯子緊緊裹住嬰兒僵冷的身體,把她摟至懷中,在這狹隘的空間裡,她輕輕來回搖著。「寶貝,我愛你,」她口中默念,女孩心臟開始減緩,一坑一洞,向下沉落,「我愛你。」親眼目睹死亡之時,時間走得並不緩慢。伊娃持續輕搖,而脈搏並不甘願放行,儘管少了氧氣,仍孜孜不倦,出人意料。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終於全面靜止。
伊娃住院訓練將近尾聲時,她照顧一位四歲溺水的男孩,也急救一位才三個月大的早產兒。但都只救回一具軀體,沒救回軀體內的人。
某天,伊娃看了一場電影,她只想輕鬆愉快地看電影,然而電影中的一些情節,讓她情緒一陣顫慄,身體受到大力撞擊,幾秒後她便兀自啜泣,不能自已,坐在豪華天鵝絨座椅上的身體不停顫抖。倉促之間全都回來:金髮碧眼的溺水男童、急救後母親刺透人心的慟哭、動彈不得只能靠呼吸器維生的身軀。
伊娃的住院訓練確實是創傷經驗,存活就是操作模式,引發的創傷後壓力症也真真實實。創傷後壓力症的典型症狀包括噩夢、瞬間重歷其境、情感麻痺、過度驚嚇反應,伊娃全都經歷過。她夢到自己是個早產兒,綁在身上的燈讓她眼睛睜不開,不斷有人用靜脈導管、胸管、氣管插管、臍靜脈導管戳她。(她常想,這些經歷痛苦的早產兒,是否也會體驗到某種形式的創傷後壓力症?)(p.147~148)
作者說:「聽完伊娃的經驗,教我吃驚的是,悲傷竟然同時出席又離席。對於瀕死的嬰兒、哀慟的父母、植物人狀態的兒童,深邃的悲傷令人無法忽視。」
在醫療照護領域中,更有顯著的影響是:悲傷的存在直接影響醫師照顧病人的方式。悲傷是一種原始情感,堪稱用來定義人性的特徵。許多腫瘤科醫師承認,悲傷提供了看待生命的觀點,令人了解醫學力量有限,為態度注入一劑謙卑。對許多醫師來說,悲傷使他們更加堅定行醫之路,也更加珍惜家人與健康。他們一點都不希望抹滅面對病人時的悲傷;他們深知,感覺悲傷的能力是維持自身本質的關鍵。不過,我們必須採取行動,處理這種無處不在的情緒,必須以某種方式互動,讓悲傷融入生活,而非宰制生活。 (p.150~151)
她說:「對醫師而言,悲傷是工作的一部分。目睹你的病人經歷煎熬,你心疼;病人離世,你悲傷。沒錯,行醫時也會感到欣喜;協助病人復原,甚至協助病人一路好走,也會默默欣喜,但是行醫時的悲哀,顯然攜帶最重的重量。醫師處理悲傷的方式,會強烈影響提供給病人的醫療照護。若如伊娃接受醫師訓練的時候那般,悲傷遭到無情壓制,只會造就麻木不仁的醫師,無法投注心力在新病人身上;不投注心力可能會導致機械式的醫療照護方式---好的話是漠然置之,壞的話是胡亂行事。光譜的另一端是,狠遭悲傷蹂躪而無法正常工作的醫師。」(p.167~168)
第五章 羞愧難當
這章在寫醫師的「羞愧感」。
作者開始在貝爾維醫院住院醫師訓練的第二年,她說這是她第一次全權負責一位病人,但她差點殺死這位病人,是一位糖尿病酮酸症(diabetic ketoacidosis )的病人。(p.174~177)
糖尿病酮酸症是少數令人愉悅的病症——病人來時陷入垂死掙扎,只消外科醫師信手拈來胰島素,立刻藥到病除。
她花8小時細心調整胰島素滴注劑量,讓病人血糖回復到正常值後,遞給護理師「停止胰島素滴注」醫囑。忙碌的護理師接過醫囑,開口問道:「你停止滴注前要不要注射長效型胰島素呢?」
「不用了,」她轉頭看她的實習醫師,趁機施教一番,「如果我們用長效型胰島素逼他太甚,胰島素會在他體內堵住好幾小時,血糖很可能會降到最低點。我們只要每小時檢查血糖,視需要給他短效型的胰島素就可以了。」
護理師略略挑了眉。
實習醫師點頭同意。作者認自己說的很合邏輯。護理師聳聳肩,回去做她的事。
【這位護理師的護理應該是身經百戰了。她知道應該是要這樣做(要注射長效型胰島素),但是她是護理師,必須遵照醫囑!她只是好心提醒作者這位資淺的住院醫師。】
她說:「我確實說得很合邏輯,卻也是錯誤的邏輯,錯得和教科書寫的一模一樣。處理糖尿病酮酸症時,應該要在停滴注前施予長效型胰島素,否則胰島素又會下滑,回到酮酸中毒狀態,我們的病人就是這樣不屈不撓晉級到這一步。」
血液檢驗驗結果顯示鉀離子與酸鹼值飆升至危險程度,她便請資深住院醫師過來。資深住院醫師視數值,大概皺眉了3秒,接著投來令人無地自容的表情,質問:「你們停滴注前沒給他長效型胰島素嗎?再晚一點他就會昏迷了,再久一點就得急救了。」
作者描述了治療方法,說這有多合邏輯,一直解釋。資深住院醫師冷酷的視線直直射來,重重出擊。她的話語開始連環撞,一個碰上一個而扭曲變形!最後逐漸靜滯。資深住院醫師問道:「你腦袋裝了什麼呀?」
資深住院醫師逼視著她,等著答案,她知道出紕漏了,但這長時間的焦慮——30秒伸長成永世,完全不會幫助她釐清眼前這可怕的事實。她說她是「丟臉丟到家了。」
接著「資深住院醫師把我手中的筆猛力扒走,盛怒之下寫了臨時醫囑:重啟胰島素滴注,開立一劑長效型胰島素,加上一劑鈣與重碳酸鹽,以防鉀離子與酸鹼值異常而心跳停止。有那麼一刻,我覺得她也會把這病人從我手中猛力扒走。
從那時起我再也沒在停止胰島素滴注前忘記注射長效型胰島素。學到教訓了,醫師重新受教,不再重蹈覆轍。病人沒事了,未見不良後果。有了經驗更豐富的醫師的監督,就算出現跡近錯失,也會即時受到制止。」
「結案。」(p.178)
作者自我檢討:「其實承擔責任並不困難——我扛下責任了,花了好幾個星期鞭笞我辦事不力的腦袋,貶斥自己何以如此愚蠢。但是,要我拖著自責踏進病房,看進病人的雙眸,解釋自己因為無知犯下致命錯誤,讓他陷入險境,讓他多待在加護病房一天,又多一天暴露在加護病房的病原體與醫療處置的風險,花費就別提了……光想及此,可不是蒙羞兩字能描述得清。」(p.179)
拉扎爾(Aaron Lazare )的《道歉的力量》一書,討論三種驅使人道歉的情緒:同理心、內疚感與羞愧感。同理心是認同與感受其他人痛苦的能力,當然是真心誠意道歉的必要條件。拉扎爾細分內疚感與羞愧感。內疚感通常與特定事件有關,而且事件解決後內疚感就會消失。羞愧感反映的卻是整個人當得很失敗。內疚感通常會敦促人嘗試彌補,羞愧感卻會引發想躲起來的念頭。(p.179~180)
186~188頁,有一個血液腫瘤科專研醫師打錯化療病人注射液的事件。
事件是那位醫師不小心將該打進靜脈的化療藥物打進脊髓硬膜囊,直接傷害中樞神經。醫療小組旋即急救,不過太遲了,毒性藥物已經流進腦脊髓液。病人急送至加護病房,不到一週就宣告不治。
作者說:「我當時還是個醫學生,無法評斷錯誤的化療藥物與末期白血病,哪個是病人死亡的主因,但我確實目睹了病人死亡對那醫師的影響。從那天起,他的頭似乎一直低向地板。印象中再也沒看過他挺直胸膛。他的羞愧感與自責感對我來說是難以抹滅的痕跡,我畢竟是個病房生手,目睹重大醫療錯誤與病人死亡悲劇已夠震懾,現在還看到傷疤可能永存的醫師。
他只是弄混了(不像我完全是自己犯蠢,自己決定不給糖尿病酮酸症病人長效型胰島素),他只不過是拿錯針筒,不能權充正當理由,用來抨擊他的智識、能力、付出。不過,這個錯誤,就算完全不是故意的,也帶來駭人的傷害。只是一個不小心,就造成病人死亡,醫師明顯感受撕心裂肺之痛,兩者皆無法逆轉。」
第六章 理想破滅
這章在說醫生的工作壓力。
醫學,就是瓊安一家人的事業。當她扎扎實實完成醫學院第三年的臨床訓練後,她走出教室,進入病房,發掘臨床醫學的驚心動魄。住院醫師訓練時,瓊安選擇復健醫學,但是她覺得復健醫學乏味又令人意志消沉,於是兩年復健醫學訓練後,她決定轉向急診醫學。急診醫學,這裡的刺激感踏實許多,治療的病人有外傷、服藥過量,也有心臟病發作、急性中風,有意思多了。但是讓瓊安行醫理想破滅的,也是在急診室的工作。因為那時是快克(古柯鹼)與天使塵(P C P )大流行巔峰期,異常嚴重的暴力行為、快克誘發的精神病、廣泛普遍的騷亂,在在造成全美急診室告急,狂拉警報。當時愛滋病也剛出現,動蕩不安。
快克、天使塵、愛滋病讓她的壓力層層重壓。但諷刺的是,奪取瓊安精力最甚的,正是急診醫學的真諦,根據她簡單扼要的說法:「同樣的鳥事一再出現。」每件事都開始重複。急診醫學從好多方面看起來,都是那些不好好照顧自己的病人帶來的餘波。
來急診的病人的愚昧、漠視、任性的自我毁滅、再加上自以為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環磨損了瓊安,她發現自己對病人是無盡失望,越來越憤懣,只得咬牙忍住,不說出內心真正的感受。於是她開始喝酒,讓自己放鬆。
終於有一天,她醉醺醺的來上班,跟她共事的醫護人員都發現她不太正常。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氣力放盡,影響到工作表現。於是急診部主任出面嚴重告誡她:「我們要替你抽血,檢查酒精濃度,你也得好自為之,不然就要打包走人。」
她爛醉得一塌糊塗,在同儕面前很難保有一絲尊嚴。這段辛酸往事令人難以置信,最可怖的噩夢莫過於此。她從沒想過完全放棄臨床醫學,結果,縱使上司再三保證,醫院還是將她開除。但這段醉酒插曲,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解脫,拯救了她,不再繼續陷溺於悲慘境地。(p.203~207)
理想破滅可能是普遍存在的狀態——行醫不符你原本所想,行醫的理想與現實產生衝突,確實將這些理想打趴在地,在在都使你五味雜陳。理想破滅的成因與成分不一而足,瓊安的經歷應該屬於理想破滅最單純的形式:對照顧病人的本質感到失望,親身體會到醫師幫不了許多病人,許多病人也不值得受到幫助。
有些醫師提及,有了外在壓力源,包括行政作業繁縟、時間壓力、財務拮据、家庭負擔,照顧起病人並不是那麼快樂。但醫師理想破滅時,都存在相同的感受:「我進醫學院不是想要這樣。」而這些理想破滅的情況,病人都感覺得到影響,或多或少都有。醫師若對病人生氣、失望,或是感到無聊,很可能無法拿出最好的表現,而且其實還可能造成傷害。(p.208)
醫師理想破滅,會帶來各式各樣的影響。大部分醫師感到些許不滿意時,姑且發發牢騷;有些醫師則開始暴虐浮躁,可能行為脫序,動不動大發脾氣,犯下是非分明的錯誤,成為病人與醫院員工避之唯恐不及的醫師。當然,有些醫師會棄醫而另謀他職。(p.218)
有些醫師和瓊安一樣,尋求酒精與藥物的慰藉,病人因此暴露於極大風險之中。大約10%到15%的醫師在行醫生涯某個階段,會出現藥物濫用的問題。藥物濫用的成因很多,可能與遺傳有關,可能是使用藥物來提升學術或專業表現,或是為了保持清醒。但大多數濫用藥物的醫師正如一般大眾,起初只是自行用藥,來應付憂鬱、壓力、倦怠、理想破滅等痛苦症狀。(p.219)
所有面臨藥物濫用問題的醫師中,有兩個領域特別突出:麻醉科與急診醫學。瓊安的故事確切印證了急診室強加於人的壓力,麻醉科則儘管屬於輕鬆的R O A D(取自英文radiology 、ophthalmology 、anesthesiology 、dermatology 的字首,即放射影像科、眼科、麻醉科、皮膚科。)一類,也會招來過度壓力;工作時間雖好,薪酬雖優渥,但比起R O A D 其他三種科別,麻醉科的風險也更高。醫院有兩句古老格言:「手術順利,讚嘆外科醫師;手術不順,責怪麻醉科醫師。」麻醉科醫師是真的用手操控生命,替接受麻醉的病人控制呼吸與心律,一旦出錯,就是釀成大禍。(p.219~220)
瓊安所屬的醫院員工,把酩酊大醉的她架出急診室24個鐘頭後,她簽名參加30天的復健計劃。首期的復健計劃圓滿達成目標,20年來她滴酒不沾。瓊安在復健期間,為了身分認同問題而掙扎。她認為自己唯一的身分是醫師,她不認為自己是失敗的醫師。她回顧過往行醫生涯,若不算最後糟糕透頂的幾週,還是很滿意自己提供合格的醫療照護,不過也得接受這事實:她徹底厭倦了臨床醫學。她試圖幫助病人,病人卻把急診室當作主要的照護方式,讓她無法苟同,讓她因此理想破滅。
她恢復健康了,在家人支持下,她悉心研究,發現許多方式可以讓其他醫師有效運用她的醫學知識。她攻讀公共衛生碩士,發現自己愛不釋手。促進廣大群眾的健康,處理免疫、疾病篩檢、醫療照護普及程度與衛教等更廣泛的議題,這些概念很吸引她,而且是她可以幫助病人的方式,讓他們不需要跑急診室。這分明是她這輩子體驗到的最棒的醫療教育。她得以參與促進民眾健康的計劃,但不須再次籠罩在失望與氣憤的陰影下。她以自己的方式擔任真正的醫師——她能透過協助醫師,來協助病人,又不需要面對急診室的種種殘酷與挫折。 (p.230~231)
【應驗了: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瓊安醫師,很棒!】
第七章 訴訟糾葛
這章是在寫醫師的「顫慄感」。
作者還在當住院醫師的時候,為病人梅西蒂絲寫住院病例。因為家屬打算提告,所以醫院「風險管理部門」的律師來請她協助調查,要她把她寫病例的部分,一個字一個字都確定清楚。
她說:「一年多後,我才聽說這個案子沒真的進入法律程序。沒人對我說最後事情怎麼解決,是誰與家屬斡旋,最終評估如何。畢竟我是一介無名小卒,只是在梅西蒂絲病歷上寫紀錄的其中一位住院醫師。但我徹底震撼,不安感從未全部消散。回顧當時情況,現在的我會想知道威脅提告對住院醫師有何影響,畢竟住院醫師才踏上醫學之路不久。所有訴訟案件將近四分之一是將實習醫師與住院醫師列為被告。我想,不在少數的醫師完整訓練前,都有不安感潛行。」(p.244)
在她當上主治醫師,有一位她照顧得非常投入,可說是卯足全力照顧的病人,曼寧小姐,在她過世後,她的家屬也打算提告。
她說:「曼寧小姐的案子,比第一次梅西蒂絲的醫療事故還推進一步。這次家屬的律師與院方律師都在場,我必須做口供筆錄,由法院記錄員打逐字稿。雖然是在醫院會議室舉辦,不是法院,我的不安並未因此撫平。(p.249)
即使是情緒最穩定、最有自信的醫師,一旦受人批判,也會激發出一股強烈而特殊的混雜情緒,而感到阢隉不安。我與律師兩次會面,最突出的情緒是顫慄感。所有事都攤在檯面上,我全身赤裸,審理人員卻著裝上陣,自在如常。(p.253)
有律師逐項審問我的行醫方式,我只感覺糟糕,就算律師是替我辯護,還是糟糕無比。曼寧小姐的案子更是讓我椎心刺骨。我費了多少心力照顧她。儘管病痛懾人,即使死亡無可避免,我覺得她和我搭起了真正的病醫夥伴關係,我覺得我幾乎淋漓盡致發揮了自己身為醫師的能力,但這法律程序似乎是設計來撤銷這種感覺。
曼寧小姐與梅西蒂絲的案子並未真的起訴。律師可能自行協商好了,還是律師不知道與誰協商,總之案子撤除了。只可惜,情緒無法如此灑脫,說ㄧ說即可『撤除』。數十年後,我心頭仍因這些質詢感到刺痛,感覺算是有些鈍了,但還在。」(p.253~254)
醫師深信自己需要投注的就只有心力、知識、同情,深信這三點能讓他們不用挨告。如今這些信念粉碎ㄧ地,許多醫師失去行醫的快樂,內心銜恨。許多醫師不想再診治看來棘手的病人,不想再處理問題複雜的病人。令人震驚的研究結果是:醫師的情緒反應相當一致,而且無論是否真的告上法院,甚至無論是否受到定罪。案件因舉證不足而經法院駁回,甚至由法院公開宣布無罪,幾乎不會平復這些情緒反應。」(p.255)
醫療訴訟的後遺症
作者訪談一位完成訓練後僅有七年執業經驗的年輕精神科醫師,查爾絲(Sara Charles)。她遇過各種類型的病人,從輕度憂鬱到典型的思覺失調症皆有,最難面對的是邊緣型人格障礙症。邊緣型人格障礙症最著名的症狀是情緒起伏不定、生活混亂、主要徵兆是怒氣不時爆發、人際關係不穩定,列為精神科中最難處理的一類。
娜塔莉亞是查爾絲的邊緣型人格障礙症病人。療程進入兩年,事情都在掌握中。有一天,娜塔莉亞爬出窗外,攀上消防梯,踩了住家頂樓的地面,然後一躍而下。沒帶走生命,但受傷慘重。需要復健,很是折騰,療程又很辛苦。春天時娜塔莉亞終於出院,每週還是找查爾絲看診,一段時間後決定換醫師。秋天時查爾絲醫師被告了。
她說:「原本以為法律制度可以理性就事論事,藉此安撫創傷心靈,殊不知更像是把傷口上的鹽刮除。為訴訟做的準備工作如無底洞,壓力沉重得毫無節制。查爾絲的職業生活,甚至私生活,不定時受到恫嚇,不是臨時開會,就是口供筆錄改期、緊急來的電話,接著是永無止境的等待。官司日期終於接近時,查爾絲做好上法庭的心理準備,鼓起勇氣面對抨擊,結果法官渡假去了,訴訟需延期。
然後又是另一輪做足功課、重排病人約診、準備面對審判。結果有個律師要辦婚宴,整件事情又得延後。官司總共延期了四次,這段煎熬拖拉了五年。現今法律制度似乎對痛苦折磨及其蕩漾餘波漠不關心,但是影響的除了醫師、病人、各家庭,更有查爾絲的其他病人,他們的療程因為法律程序一直受到干擾。
終於順利開庭後,查爾絲『勝訴』。陪審團認為查爾絲提供適當的醫療照護,娜塔莉亞的行為及後續結果儘管不幸,查爾絲也不須負責。但查爾絲發現自己就像其他成千上萬被告的醫師,就算獲判無罪,幾年來的累累傷痕也無法痊癒。」(p.258)
醫師經歷訴訟後,通常收治病人時會三思,重病或是感覺起來(無論何種原因)會提告的,醫師就會避免收治。查爾絲打完官司後,就不再收治邊緣型人格障礙症病人,畢竟不值得犯險。而這類大受折磨的病人面臨的是,又少一位醫師願意看診。
一項針對整形外科醫師的調查顯示,將近四分之三的醫師為了減少挨告機會,避免收治狀況複雜的病人;更多醫師會避開不良結果風險更高的複雜手術。又,上萬名醫師因訴訟受到打擊,結果是,重病病人更難以尋得醫療照護。(p.261)
最後作者以「體悟到自己為何行醫」來做為這本書的結束。
她寫道:「那晚,梅西蒂絲在加護病房,我痛徹心扉,但可能也是身為醫師的我,最拳拳無偽的情感。……我站在加護病房裡,關懷師雙手環抱著我,梅西蒂絲的家人圍繞著我,此時才覺得自己像個人,不是醫師,不是科學家,也不是來自理性思維世界的密使,只是人,就像在第十床的床邊鎖成小小一圈的每個人。在這小小一圈,我感受到同事、教授沒法給予我的力量。一直以來支撐我成為醫師的,是精通知識的強烈決心,但這股人的力量,能讓我放下這份決心。多年來持之以恆的鍛鍊筋骨,如今拋開執念,是狂喜,是苦疼,卻也寬慰。
而且我並未因此離開醫學,反而深深受到誘惑。我確實需要休息,但我打從心底知道我會回歸。我能希望吸收知識,當個更聰慧的醫師,但我也希望能夠挺立於這個世界,與所有生命共處,好好呼吸,好好感受身而為人。我希望活在這個神聖的空間,伴著活絡生機,有真實的感覺,有他們的感覺,有我的感覺。我仍不清楚十年前自己為何踏入醫學領域,但現在我體悟到了,自己為何要留下。」(p.272~273)
全書讀完,覺得作者歐芙莉醫師真是一位稱職又聰慧的好醫師。針對醫師的內心世界所做的訪談,以及自己行醫的內心故事,是篇篇精彩。
她寫胡莉亞一路走來,含辛茹苦的醫療故事,更是讓我動容。
第一回。作者的醫療小組必須告訴胡莉亞「她的鬱血性心衰竭已進展到不可逆的程度,直往衰竭的盡頭。而鬱血性心衰竭,標準處置是心臟移植。」但是他們卻要告訴胡莉亞「她可以透過心臟移植治癒,卻因為她是無證移民,無法正常登錄移植名單。」
作者說:「身為醫師的我們受到情感束縛。我們理性的那一面知道該把哪些事實告訴她。但我們有人性、充滿情感的那一面,卻無法傳遞這可怕的命運真相。你的病人雖有機會治癒,你卻得告訴她沒辦法移植,只能等死。只要是人,都無法在情感層面穩得住腳。」(p.42)
她還在專欄寫道:「……胡莉亞走出醫院,不知道完整的預後;我則是相當慚愧自責,因為我身為她的醫師,失職了。我完全明白我的職責是與她『開放真誠』進行溝通,要用『以病人為中心』的方式,但我做不到。我沒辦法告訴這個年輕媽媽, 她快要死了。」(p.43~44)
第四回。在胡莉亞一家狀況漸漸平順後,孩子有阿姨照顧,房東也會幫忙照顧他們。作者發現她還沒有準備好思量胡莉亞的死。但是想到那個時候終究會到、之後會有那個時候、會出現沒有胡莉亞的時候,她說她「實在無法甘心屈就。」
她提到預期性悲傷(anticipatory grief),意指人會在過世、離婚、失業等事件實際發生之前感到哀傷。心理學家認為,有些人會先「預演」之後將浮上的情緒,藉此做好準備,以面對即將到來的失落,有些人則透過這種方式來梳理懸而未決的問題,開始思考結局。
作者說:「但我一點也不是,一丁點都不是!悲傷最終到來的時候,就夠可怖了,我不需要現在就開始煎熬。所以,我遏止我拒絕洩洪的淚水,眼睜睜看著鍾愛的胡莉亞在我面衰微,日復一日。」(p.170~171)
第五回。貝爾維醫院全力支援胡莉亞,齊心齊力排除萬難,替她取得移植心臟。她說:「我在貝爾維醫院數十載,從沒想過會碰上這股強烈力量---一切始於胡莉亞心臟出狀況的時候。醫療主任西班牙語流利,熱衷於移民事務,胡莉亞的病情逐漸受到他的注意。社工、護理師、醫師集結成醫療小組,決心拯救胡莉亞。」(p.195)
終於,達成不可能的任務:胡莉亞排進名單了!
她說:「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好幾個月來第一次吧,彷彿汲取了一注清新沁涼的雨水---乾淨、晶亮、令人寬慰。胡莉亞排進名單了!」(p.197)
第六回。哥倫比亞大學移植計畫的心臟科醫師告訴作者,胡莉亞的心臟配對成功了。她說:「直至今日,我還是無法以言語描述當時萬般情緒蜂擁而上的感受。九年來緊緊壓抑的恐懼焦慮,此時以撕裂金屬之力掙脫束縛,發自肺腑的暢快轟隆爆發。我衝出診間,劃破門診區的長廊,高聲歡呼:『她有心臟了!胡莉亞有心臟了!』」(p.233)她興高采烈地告訴她的同事、實習醫師、醫學生、病人、勤務員、行政人員、她寫作圈的朋友和編輯,還有她的家人---爸媽、老公和小孩。
「我終於坐回診間好好喘口氣,卻發現兩行淚水順著雙頰流下。樂不可支的我, 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掉淚。喜極而泣可能堪稱人類情緒光環中最美妙的體驗。人很少會因狂喜而全身上下感到震動,當然在行醫之路上也是罕見的風景,罕見到實在不值一提。但現在我感受到了,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喜悅。」(p.234)
第七回。作者被告知胡莉亞「將撤除維生系統」! 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急忙趕去哥倫比亞大學醫院的加護病房。看到那個「跋山涉水而來的、比凡人能承受更多艱苦的、堅忍不屈、毅力驚人卻涵蓄養深的、現在遭此生命緩緩慢慢、狠戾擊敗」的胡莉亞。她將胡莉亞的手握在掌心,想跟她說話,但胡莉亞昏迷不醒, 她靈光一閃,轉而為胡莉亞朗讀她寫的《轉譯中的醫學》,因為書裡有寫到胡莉亞。
近半個鐘頭,故事結尾了,她闔上書本,要向胡莉亞道別。她說所有與人別離的程序是握她的手,親親她,抱她。但這些程序必須是胡莉亞在,她不在了,這些舉動就顯得空虛、荒謬。於是她抬頭看到一副聽診器吊在心臟監視器上,她拿起這聽診器滑貼在胡莉亞病人袍敞開的部位,檢查她的心臟。算是道別。
完成後,她仔細繫好病人袍,掛回聽診器,再回頭凝睇著胡莉亞,最後一次。她說:「儘管胡莉亞畢生艱苦,始終保持不可思議的溫柔,備經煎熬卻也收穫豐沃, 但求品味充滿愛的精采人生。」(p.283)
我也有失去至親的傷慟。我在張啟華文化藝術基金會參加許禮安醫師的生命教育講座和讀書會,讓我的悲傷慢慢走過。讀到這本書,深深覺得作者歐芙莉醫師是「視病猶親」、「以病人為中心」的好醫師。雖說是隔行如隔山,但也知道了醫師的內心世界的一些情緒。醫師,也是人。
甜甜 完成於113年7月31日
留言列表